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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末尾開始虐,中間真的很虐,我寫得整個人都不好了。(6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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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末尾開始虐,中間真的很虐,我寫得整個人都不好了。 (6)

向他們報告了戰場的準確方位。但他們在離目的地還有十幾裏格的地方就察覺到了異常,萊戈拉斯最先迎風聞到了血腥味,有精靈有半獸人的,氣味很淡也很單一,戰鬥的規模應該非常小。但是誰會在正面戰爭打響的時候跑到這裏來?

他們二人沿山上行,萊戈拉斯是弓箭手,這麽做可以占據對他有利的制高點,隨時向下射擊。萊戈拉斯定位了血氣的來源,低頭向前一望……

他看到了陶瑞爾,她仰面躺在地上,臉幹幹凈凈的,身下是辨不出到底是頭發還是血液的一片狼藉,眼前是未被火光沾染的星空。

“埃斯泰爾!埃斯泰爾!救人啊!”他頭也不回地大喊,縱身跳下這塊斷崖似的巨石,飛撲到陶瑞爾身邊,一刀劃開看不出顏色的長衫和裏面的貼身的皮甲,按住還在往外滲血的刀傷。半獸人的鋸齒刃刺出的傷口,下緣連衣服帶皮肉被扯得像一團爛棉花,按壓止血已經派不上什麽用場了。而她明明應當比尋常精靈溫度高得多的皮膚和血液,現在冷得嚇人,就像……萊戈拉斯很不想用這個比喻——就像孤山戰場上那些被雪埋起來的屍體。

他迅速環顧四周,在石壁上看到了噴濺狀血跡和一道清晰的半獸人的刀痕,其餘的血跡都落在地面,和那具足有兩米六七的半獸人屍體上。陶瑞爾的刀從它的左眼刺入頭顱,整個刀刃大概是完全貫穿了它的大腦,造成致命傷。她的第二把刀掉在屍體的未持刀手旁。它剛死不久,屍體還散發著熱氣。萊戈拉斯抽刀扔出去,狠狠釘穿了它的右眼。

“胸部有傷口嗎?”埃斯泰爾的聲音從上面飄了過來,他不敢直接跳,抓了根藤蔓朝下爬。他一直聽萊戈拉斯講他的紅頭發妹妹,卻沒想到他們會以這樣的方式見面。

陶瑞爾突然說話了,聲音很輕但很清晰,可以判斷肺部沒有受傷:“在肚子和腿上。”

萊戈拉斯仰頭喊:“沒有!在上腹部!貫穿傷無法止血!”

“我來了!你快在地上點一圈火把!這個光線我看不清。”埃斯泰爾邊跑邊掏他的醫療急救包。

萊戈拉斯一把接住游俠拋來的小包,扔了瓶塞就把高濃度的酒往陶瑞爾的上腹部倒,墊在她後背的右手感覺到一股微溫的液體沖過手掌——混了血的酒液。他抓了一大把白色的粉劑抹在兩處傷口上,這是不會幹擾醫者視線的止血藥,溶化後是透明無色的。見出血情況有所好轉,他抽出八根火把,在自己周圍插成一個圈,一一點燃,他又開始發光,那種柔和的夜燈似的銀光進一步減少了陰影。游俠嘴裏叼著一把醫用小刀,手上穿針引線,跑到萊戈拉斯身邊時,他已經準備好縫合工具了。

“野外條件有限,我沒法徹底消毒,你們又不會感染。按住肩膀,把她的衣服……”埃斯泰爾看到萊戈拉斯幾刀便割下整個腰腹部的布料,一點不剩。傷口在正中偏左的肋下,十厘米長,把她穿透了。綜合痕跡判斷,那把刀是頂著後面的石壁將她掛在半空,她不知用了什麽辦法掙脫這樣的絕境,反殺敵人。

陶瑞爾動了動,伸手抱住著萊戈拉斯的胳膊,還笑了。王子的眼淚一下湧出來,扭頭看埃斯泰爾的眼神竟然有了幾分狂亂和兇狠。

埃斯泰爾太清楚精靈的力氣有多大,但他還是用體重壓住陶瑞爾的下肢以防她亂動——然而他發現姑娘整個人非常放松,但不像是受傷後的脫力。他洗幹凈手低頭檢查,聲音顫抖著罵了一句,說:“幫我從後面割斷她的頭發。按緊一點,和她說話分散註意力,我只有鎮定劑沒有麻醉。”

萊戈拉斯聞言,仔細摸了摸後背處的傷口附近,起了一身雞皮疙瘩,竟然有頭發卡進了腹腔!他忍著惡心反手拔刀,貼著皮膚割斷頭發,又幹脆把她身下血淋淋的長發撥到一邊。

埃斯泰爾開始一根一根地清理,極其小心地不讓沾了血鋒利如刀的發絲割出新的傷口來。陶瑞爾開始感到難以忍受的不適——但並不是疼,她也不亂動,就安安靜靜地哭。埃斯泰爾終於滿頭大汗地清出了最後一根頭發,屏著的一口氣放開了,說:“太幸運了,只是擦到但沒有劃開大動脈,內臟有破損,但是最要命的胰腺完全沒事,絕對救得了。”

萊戈拉斯咬著嘴唇,拼命憋下哭聲,濃重的鼻音和聲音裏的顫抖還是藏不住。

他用西爾凡精靈方言說:“聽到沒有,醫生說……你特別特別幸運。”

“哥哥,沒事的呀,我真不怕疼。”她揪著王子的一縷金發晃蕩晃蕩,像個鐘擺那樣,她的綠眼睛還看著天,裏面星星的倒影,“你別哭嘛,你看我都不哭。Ada說屁大點事都哭鼻子算什麽大綠林的好精。”

埃斯泰爾點燃酒燒灼醫用匕首,開始清除被半獸人的毒刃汙染的組織。盡管陶瑞爾好像真的完全沒有痛感,萊戈拉斯還是別開臉:“別說粗口!我給你唱個歌吧?……”

“不能這樣!讓她回歸現實,問她剛才的戰鬥過程!”埃斯泰爾察覺到姑娘精神上的異常,大聲喝止王子,旋即又放柔了聲音,“Hir Nin Legolas,懇請您這麽做。”

“陶瑞爾打得真漂亮,”萊戈拉斯哽咽一下,“和我……講一講好不好?”

陶瑞爾楞楞地抓他頭發,好像沒有明白。

“你是怎麽逆轉局面的?我……我覺得我,大概……”他仰頭向天,似是要用重力把眼淚收回去,“我想不到你是怎麽做的,能和我講一講嗎?”

——其實我知道。他想。

精通痕跡追蹤的萊戈拉斯,掃了一遍戰場的血跡分布就推斷出了大概。她在石壁上一刀插進半獸人的眼睛,而對方掄著刀把她甩了出去,不平滑的刀刃在脫出身體的時候勾上了頭發。如果自己和埃斯泰爾沒有及時趕到,她一定會死。

而這估計是當時的她想要的。陶瑞爾是瘋,但能來單兵刺殺這樣的一個獸人,她得絕望到什麽程度。

萊戈拉斯真的不想失去她。她可是他一手帶大、教著打架鬥毆、一起烤蜘蛛腿的妹妹啊。

“讓我理一理……”

“沒關系,快說吧,我太想知道了。”

“嗯……我的箭用完了。短板在力量上,連跳殺都用上了還沒刺穿它的肌肉層。

“我只有兩個突破口,眼睛,耳朵。

“可是我根本沒有機會接觸到它的眼睛啊。”

“所以你主動制造機會去送死,正面地,手位高於它的眼睛。”

——用自己的肋骨頂著刀背滑向獸人,一刀刺它眼睛。鋸齒型刀刃撕爛了皮肉和內臟。

“這是戰略性退讓。我們密林的精靈,怎麽能隨便送死呢。”

“你做得對!當然不能!”他扭頭用陶瑞爾並不擅長的人類通用語說得飛快——還是洛汗地區的方言,“埃斯泰爾,你說的是真的嗎,別騙我。”

“我曾發過誓,再不騙你。我們再來晚半小時——不,不用半個小時,十五分鐘,真的會很麻煩,哪怕是我養父也不敢下保證,但現在問題不大。”埃斯泰爾用酒和埃爾隆德的藥水又一次洗手,開始縫合內臟,“只是我沒有蛋白線了,後續得再打開一次外層傷口取內部縫線。只要她……”

“只要她不想死就沒事,對吧?”

“是的,殿下。”

“陶瑞爾,看著我!”王子胡亂地在褲子上蹭幹凈滿手的血,捧住她的臉,“大部隊就在前面,ada就在前面,我們馬上就回密林!我們一起烤椒鹽蜘蛛腿,就在王宮裏光明正大地烤!”

“你為什麽要扔下我。”陶瑞爾撅起嘴,像個小精靈似的,“我什麽都沒有了,你為什麽還要扔了我。”

“啊?”萊戈拉斯一懵,花了一會才想明白她指的是什麽,“我,我……”

他一咬牙,喊道:“對不起!”

“我以為……我……ada會帶你回家,他愛你啊,我以為他不是認真的,……”——可是瑟蘭迪爾從來都是認真的。他是個好國王,言出必行從不把王令當兒戲,也從不在沖動之下胡亂下令。

“陛下說,終生不得再踏入林地王國一步,直到死亡。”

陶瑞爾突然笑了,“我真的想回家啊,我應該,能回去了吧?”

“回!我們一起走!”萊戈拉斯脫口而出,隨即意識到不對,忙說,“不不不,不,哪裏也不去,我陪你待在這兒。”

“My prince,”是埃斯泰爾的人類通用語,“適當地說點謊,沒關系的。”

“……”萊戈拉斯還不知道人類的騙術到底是怎麽回事,醞釀了半天,出口之後還是磕磕巴巴的,“嗯,父親他以前是認真的,現在也很認真地撤回了命令。”

他盡力讓自己的神色看上去非常的嚴肅正經,很快就發覺根本做不到,於是開始把面前的姑娘想象成一頭座狼,拼命擠出兇狠的眼神——至少看上去要可信得多。

“我就是從他那裏出發的,他說,如果我在路上遇到你了,一棒子敲暈也得把你帶回去。”他尷尬地一咧嘴,換人類語言,“埃斯泰爾,之後怎麽辦?”

“大不了可以去林谷,無意冒犯,您的父親麾下也沒有太好的醫生,和我養父相比的話。”埃斯泰爾開始穿另一根線,“外傷不能完全縫合,需要留一個開口放引流帶。”

他看到萊戈拉斯臉上驚悚的表情,忙說:“放心這真的沒有捅一刀疼。不引流,內部滲血無法排出會更危險。你從來沒有受過傷可能不懂,也希望你永遠不要有這樣的經歷。等等,她體溫升高了!!”

萊戈拉斯慌忙去摸,果不其然!雖然不多,遠低於她的正常體溫,但仍是個很好的兆頭!他又哭又笑,把頭埋在陶瑞爾的頸窩裏,語無倫次地跟埃斯泰爾說謝謝。游俠很想用眼神提醒他後面有人,然而萊戈拉斯壓根不看他一眼,他只好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,從藥水裏拎出繃帶。

瑟蘭迪爾穿著戎裝禮服站在不遠處,一言不發地盯著這邊。

游俠的手頓了頓。他發覺自己無法確定,精靈王到底是何時出現的,又為什麽會找到這裏。他知道瑟蘭迪爾的醫術不差,不禁有些犯慫——自己這才學了十幾年的水平,在瑟蘭迪爾眼裏是不是漏洞百出。

不過瑟蘭迪爾什麽都沒做,安靜地等他打完繃帶,走過來蹲在萊戈拉斯身邊。

“Ada……”萊戈拉斯瞪大眼睛。

精靈王示意他別說話,然後脫了自己的鬥篷蓋在陶瑞爾身上。

“Ada抱抱!”陶瑞爾對瑟蘭迪爾說。他一把將她抱起來,手法非常溫柔。血滴滴答答地掉了他一身,他眉頭都沒有皺,歪頭示意萊戈拉斯和埃斯泰爾跟上。

陶瑞爾蹭了蹭養父的胸甲,好像那是毛絨絨大兔子腹部的毛。

“再叫一下ada。”瑟蘭迪爾低頭對姑娘說。

直接接觸血液的鎮定劑開始生效,她快睡著了,迷迷糊糊地應道:“好的陛下。”

埃斯泰爾說最好先觀察個半天一天,確定情況穩定再移動,而林谷的鎮定劑完全能保證精靈連夢都不做,陶瑞爾絕對不會死在這時候,瑟蘭迪爾便直接把她抱到了自己位於後方的指揮帳裏。萊戈拉斯加入了戰鬥。日月同現東西兩側地平線時,前面的戰鬥完全停止了,精靈開始清理戰場。瑟蘭迪爾也脫了盔甲,坐在外面親自洗上面的血跡——當然都不是他的。萊戈拉斯知道父親的這個習慣到底從何而來,他無意間聽到幾個年長的精靈說起。最終聯盟戰役時,歐洛費爾就死在他面前,從大動脈裏噴出的血濺了他一身。那之後,瑟蘭迪爾就再也不能忍受衣服上有一丁點血跡,後來延伸成了任何深色的汙漬,從墨水到葡萄酒,他在這兩千年裏,最終慢慢地有了潔癖。

瑟蘭迪爾說:“你從瑞文戴爾寄來的信,我回覆的時候騙了你。那時候我根本不知道陶瑞爾在哪。”

“到底發生了什麽?”萊戈拉斯擦掉白刀上的半獸人血。

“我……”瑟蘭迪爾低聲道,眼睛裏有淚,“不行,我覺得……我得征得一下她的同意。”

萊戈拉斯一怔,撩開簾子進去。一會後瑟蘭迪爾也進來了,一眼就看到姑娘左手掌心上的血痕。一個像是被反覆扯開過的傷口,邊緣處有新的舊的縫線開裂留下的痕跡,還疊著一條新鮮的而整齊的刀傷——這應該就是信件上的字醜得他不敢認人的原因吧。她一直是左撇子,那些信大概是拿右手寫的。

瑟蘭迪爾在啟程之前,向全軍通報了陶瑞爾的功績。這個叛逃出境、失蹤了一年多的前衛隊長登時又成了英雄。有她從前的隊友沖過來想見她一面,到離指揮帳還有好幾米的位置就聞到了濃重的血味,不等門口的護衛上來攔人便自己先轉身回去了。直到抵達王宮,瑟蘭迪爾沒有讓除了醫生以外的任何人見到陶瑞爾。她那麽驕傲的一個人,肯定不想讓自己這麽狼狽的樣子暴露在眾人面前。陶瑞爾住回了瑟蘭迪爾書房裏的那間臥室——五間臥室中位於離會客廳最遠的深處的那個,這是她小時候的住處,成年後就基本沒回去過了,但那會的各種東西都留著,大狐貍、兔子的毛絨抱枕、毯子和地上的毛絨枕頭堆還是原樣。這裏很是私密安靜,不遠處就有活水,房間裏的濕度適宜,清潔衛生也很有保障。

回去之後的第一件事,瑟蘭迪爾找人來好好地把她洗幹凈,戰場上並沒有這樣的條件,他就是給她隨便換了件衣服,至少不能再讓那件整個被血浸透的繼續貼在身上。結果王宮的護士和侍從一剪開衣服都有點被嚇到了。她一身深深淺淺愈合程度各異的傷口,有的位置不太方便一個人操作,也許她自己根本沒發現,就一直放著,因為長期得不到妥善的血液供應、新鮮健康的組織沒法長出來,或是因為現在失血接近致死量,創面變成了無生機的灰白色。不少早期經過處理的是愈合了,但留下了非常明顯的深紅色甚至發黑的痕跡。其實一個正常的精靈,就她現在這個歲數,應該是不會留下什麽疤痕的,她這是身體狀況差到了一定程度,醫生們都想不通她到底為什麽還能殺了那樣一個敵人。他們花了很長時間洗掉幹在頭發和身上的血塊和沙土,換了十幾次水終於不帶血腥味,之後著手清理所有未愈合的傷口,壞死的組織全部清除、暴露出一部分新鮮血肉之後,創面一下擴大,無法縫合,只能放上刺激生長的藥包紮。她勉強又變回一個幹凈漂亮的紅頭發小精靈。埃斯泰爾跟著精靈們去了王宮,他說目前情況還不太明朗,首要任務是保證她的體溫不降,但是他還從未見過因精靈的自主意識導致的體溫變化,並不知道如何處理,便抱來了好多皮草毯子鋪在床上,長長的毛絨簡直要把她埋起來,只露一張臉。壁爐裏燒的是蘋果木和松木的混合,不見煙味,只有木頭的香氣。為了最快觀察到出血情況,她的睡衣、毯子全都換成了白色,在火光下呈現一種溫柔的金色,整個房間從觸覺、視覺上都是暖烘烘的。

埃斯泰爾在王宮醫院裏當起了短期駐館醫師,一過去就先改進了鎮痛藥的配方,得到了精靈們的一致讚美。這場戰役沒什麽人重傷,把自己搞得最慘的也就是陶瑞爾了,埃斯泰爾便成了她的主治大夫。不過他的改進版麻醉並沒有用在陶瑞爾身上,因為她一直沒醒。他盡可能嘗試修覆她受損的手部神經,但他無法判斷手術效果,只好先這麽放著。最開始的好幾天她一直是深度昏迷狀態,對一切刺激毫無反應,也明顯沒有意識活動。後來慢慢地開始有了動靜,但她並沒有和外界建立聯系,而是完全陷在夢裏的世界。這樣非常危險,因為很明顯,如果她真的在做夢,也都不是什麽美好的夢。鎮定劑可以緩解這種問題,但它不能常用,否則會造成神經功能損傷。她的體溫波動非常劇烈,好像隨時可能掉到致死的程度,外傷的愈合情況也很差,已經快十天了,換個人類都能長得差不多,而她的傷口縫線之間還是新鮮創面的一線血紅色,放在背後的引流帶一直在換,不斷有新鮮的內部出血被引出來,所以所有醫生都遲遲不敢取出內部縫線,怕裏面根本沒長好,還全靠縫線連接。

埃斯泰爾再三告訴萊戈拉斯,他們能那麽及時地出現,還成功讓她活到現在已經堪稱是個奇跡,所有能做的都已在做,現在只能看她自己。而萊戈拉斯做好了一切心理準備。即使瑟蘭迪爾對他嚴防死守,拒絕透露任何有關陶瑞爾的事情,但萊戈拉斯仍然猜得到大概。他現在很後悔,當時自己為什麽說走就走,他才不是那個回不去的人,不管他走到哪裏,幽暗密林都在他身後。但那會的陶瑞爾是,她真的絕望了。一個絕望的精靈是沒什麽生還的可能的。

瑟蘭迪爾每天都在她身邊呆一會,也不說話,默默地看書或者批文件,偶爾會神色詭異地想些事情。她對外界環境完全沒有感知力,並不知道瑟蘭迪爾就在身邊。但突然有一天,她猛地一伸手,抓住了瑟蘭迪爾的長袍,開始用力將自己扯過去,立刻有一個小紅點印在了睡裙上,迅速洇開擴大。瑟蘭迪爾坐在她身邊按住她,喊外面的醫官隨時準備進來。

她在做噩夢,哭濕了頭發和枕頭,死死抓著瑟蘭迪爾的衣服不松手。她像個瀕死的人那麽低聲地含糊不清地說著什麽——不過這也差不多就是她的真實狀態了,瑟蘭迪爾聽不懂她的夢話,只好半靠在床頭堆起的毯子上摟住她。她一遍一遍地重覆著那句話,倒是越來越清楚,最後瑟蘭迪爾聽懂了。她在對夢裏的什麽人說,她想死在密林裏,就兩步路了,求他把自己抱過去。

“我在你身邊,你在家裏。”瑟蘭迪爾跟著她反覆說著這同一句話。她好像真的聽到了,逐漸安靜下來,抓過一大團毛絨毯子抱在懷裏,腦袋蹭著瑟蘭迪爾的袖子又安穩地繼續睡下去。

這天之後,她的一個心結解開了,體溫的波動再也沒有出現,而是穩步升高,身體也開始自我修覆。雖然直到打開外部傷口給裏面拆線的時候她依然沒醒,但情況很穩定,埃斯泰爾也說這樣沒什麽,如果意識清醒反倒得上麻醉,劑量還不能太大,不然會醒不來,絕對得疼得死去活來。

密林王宮裏的精靈卻開始有了一些詭異的感覺。幾個比歐洛費爾年齡還要大的內侍總覺得王宮裏多了幽靈,不時從暗處飛過。但那個鬼魂什麽都沒做,王宮裏沒有丟東西,擺件的位置沒有改變,也沒有人因它受傷,它大概是個無害的另一世界來的朋友吧。

來年二月,金花殿下以給瑟蘭迪爾送寶劍為由跑到密林串門,一住好些天,跟著西爾凡精靈一起喝酒擼串吃烤魚都玩瘋了。瑟蘭迪爾問他怎麽吃得慣這邊的飯,他說陶瑞爾小時候送過他一盒小魚幹,他開始給辣哭了,結果越吃越停不下來。他很想去看看以前教過的學生怎麽樣了,但是瑟蘭迪爾一直猶猶豫豫地不讓他見陶瑞爾,金花殿下越來越氣,最後直接沖瑟蘭迪爾吼“那小子的醫術還有一部分是我教的呢!”,終於成功進去了。他摸了摸姑娘的脈搏,隔著衣服輕輕按壓傷口邊緣,表示她的愈合程度不錯,很快就要好了。

瑟蘭迪爾總覺得,格洛芬德爾在對著空氣打眼神,仿佛那邊有一個看不到的人。他的侍從還偶爾聽到,金花殿下低聲自言自語,從依稀可辨的幾個詞裏,能聽出他好似真的在和什麽東西對話,像模像樣的。瑟蘭迪爾知道格洛芬德爾能進入亡靈的世界,這王宮也有幾千年的歷史了,裏面大概有不少幽靈,說不定就有一個和金花殿下聊得投機的。

三月初的一天,書房裏突然傳來一陣小精靈式的嚎啕大哭。萊戈拉斯正在溫泉池邊準備洗澡,一聽到哭聲套回衣服沖進陶瑞爾的房間,看到她頂著一頭亂蓬蓬的紅毛,抱著毛毛毯子哭得滿臉鼻涕,說她要把頭發剪了。她又哭開了幾處縫線,肚子上一片紅,嚇得萊戈拉斯撲過去哭天搶地,一半是太過驚喜,一半是……視他那一頭閃著星星的光芒的白金長發如生命的萊戈拉斯,完全不能接受剪頭發。

醫生過來給她重新縫針,她拿消毒紗布按著出血點繼續哭,還甩出一根鼻涕:“給你塞一肚子頭發再一根一根扯出來你要不要啊!!!!”萊戈拉斯心一橫,從隔壁拿來一把剪刀,讓陶瑞爾坐到床邊上。他捋了頭發半天,比劃了半天,手越來越抖,根本剪不下去,大吼一聲把剪刀遠遠地扔了出去。

誰知,短發的金花殿下樂顛顛沖了進來,手裏拎著他不離身的諾多秘銀匕首,跨步上前,手起刀落,幹脆果決地把陶瑞爾的長發割到了齊肩,還大笑著說:“不愧是我格洛芬德爾教過的姑娘!思想覺悟就是高!頭發這真不是什麽好東西!你們這些精靈怎麽都不聽呢!”

頭發一剪完,陶瑞爾開始以驚人的速度恢覆。半個月後,至少在外表上已經和以前一樣了。她手上的舊傷太嚴重,埃斯泰爾盡了最大的努力,但仍然留下了一些不可逆的功能損傷,以後會做不了珠寶鑲嵌、書法繪畫這種精密工作,不過不會影響大動作,比如射箭和拔刀砍人——這對她來說就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問題,她反正從小就不好好學習光打架,壓根沒靠過精工手藝吃飯。埃斯泰爾見她已經脫離生命危險,便和金花殿下一起走了。萊戈拉斯本來說好要和他一起游遍這個世界,現在說什麽也一定要留在幽暗密林。

有一天,她對瑟蘭迪爾說:“我想組一支隊伍,專門負責收集情報和刺殺。”

瑟蘭迪爾說:“你想好了就去做吧。這樣一支隊伍的確能發揮很大的用途,你正好最擅長這些。”

“等恢覆訓練完了吧,我覺得我現在連弓都拉不開。”

瑟蘭迪爾聽到這話心裏一疼,沒敢告訴她真實情況遠比這個要壞得多,沈默著慢慢移動手臂,最後摟住她,說:“好。”

“我不想把這些事情告訴萊戈拉斯。”

“好。”

“以後也不提了,好不好?”

“好。”

“想吃椒鹽蜘蛛腿。”

“不……”瑟蘭迪爾收口,“這幾天不行!”

陶瑞爾笑著靠在他身上說:“蜘蛛腿可好吃,您也試試吧?”

“……”

“不要給我看到任何奇怪的東西,眼睛牙齒絲囊都不行!蜘蛛殼子也不行。”

話雖這麽說,瑟蘭迪爾還真的嘗了前鋒隊天天吃的椒鹽蜘蛛腿,然後就停不下來了,他的辦公桌上開始全天候地擺著一小碟蜘蛛腿,換著花樣地當零食吃。味道重的,比如椒鹽味、泡椒味和炭燒蜘蛛腿肉絲就配紅酒,口味清淡些的配甜味的白葡萄酒。

陶瑞爾很快開始恢覆訓練,而實際花費的時間比她預期的要長太多,她對自己身體狀況的估計還是太樂觀了。她在過去一年多的時間裏一直處在靈魂隨時和肉體分離的狀態,全靠一口氣憋著撐到殺死半獸人指揮,現在好像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力。她知道自己該做什麽,但肢體完全不配合。最初的時候甚至連杯子都會打翻,碎瓷片整塊紮進小腿都毫無知覺。她的房間原本是打了蠟的木地板,現在全鋪上厚地毯,至少保證她不會再打碎什麽傷到自己。她和萊戈拉斯一樣都收著從小到大用過的各種武器,那些東西在她被碎片弄傷後的一夜之間不見了,她一把銳器也找不出,不過這其實沒有多大的不方便,送過來的飯菜都經過廚師的悉心處理,也不需要水果刀和餐刀。她完全沒有食欲——甚至比去年更糟,因為她聞不到氣味也嘗不出食物的味道,心裏的那些生動的記憶和面前的現實之間有著巨大的反差。她知道醫生們把她救回來花了多大的功夫,現在要是不吃東西會讓他們的努力付諸東流,逼著自己把吃的咽下去。她的痛覺和別的各種感官都一樣沒有恢覆,沒什麽特別不舒服,但她吃完飯喝過水之後經常會吐,偶爾還全是血。醫生說這是正常現象讓她別想太多,畢竟傷得太重,內臟全是勉強拼起來的,總要多點時間才能長回去,這段時間吃飯要註意,多補充好消化的蔬菜水果。她是不信的,但也沒有去打聽真話,卻無意間聽到了,才知道這樣的問題很有可能會跟她一輩子,也許到西邊的維林諾了才有可能解決。她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,繼續該幹什麽幹什麽,就說自己不太喜歡被人盯著,讓王宮的侍從若非聽到了什麽絕對異常的大動靜就別過來。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裏,一個人重覆醫生交代她做的事情,倒是慢慢地找回了消失已久的觸覺,開始對環境溫度的變化有所察覺,反應在身上的就是針刺般的大範圍痛感。但別的依然進展非常非常緩慢,令人根本看不到希望。

瑟蘭迪爾是沈得住氣,真不去隨便打擾她,來看她之前都敲敲門再問一句,得到許可了才進門。他從陶瑞爾這裏看不到什麽太過負面的情緒,她一直一副樂觀的樣子,也沒有向瑟蘭迪爾虛報她的進度,他是真的沒看出姑娘有什麽異常。出任務回來的萊戈拉斯去廚房問了一句,得知陶瑞爾這麽長的時間裏一次都沒來過,更沒有像她從前那樣背著醫生偷點無傷大雅的東西吃,瞬間發覺大事不好。他趁瑟蘭迪爾不在,直接撞開了妹妹的房門,看到她縮在地上的毯子堆裏,抱著她小時候的大兔子,一臉的萬念俱灰。他把她從毛毛堆裏翻出來,給她套上一條出門用的裙子和鬥篷,半抱半拖地拉出皇宮大門。

外面已經是秋初了,密林河兩岸一片深到了極致開始由盛轉衰的綠色,混著斑駁的紅和黃,空氣裏滿是成熟的水果的香氣——藍莓、黑莓、櫻桃、李子、桃子。陶瑞爾錯過了今年的秋節。萊戈拉斯在清凈處草地上鋪了一張毯子,上面擺了一大盤切好的水果,還有十幾個小碟子,全是符合醫生的要求、她也喜歡吃的東西。一群松鼠、花栗鼠和兔子圍了過來,直接跳到兩個精靈的身上,暖暖的毛絨絨到處蹭來蹭去。陶瑞爾下意識地順著躺她懷裏的大肥白狐貍的毛,發覺自己居然摸出了那毛的軟滑和溫熱,頓時楞了,楞完後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。

“我跟你說,飯一定要好好吃。”萊戈拉斯一口咬掉半個汁水豐富的大桃子,以極其刺激人食欲的神態和動作嚼了起來,“最厲害的精靈是不管傷心成什麽樣都能開開心心地吃飯,別和吃的過不去啊。”

陶瑞爾哭得更厲害,嚇跑了她滿身的小動物。她抱著萊戈拉斯,在他耳邊喊:“如果我好不了了,把我的刀隨便找個人送了吧,不想留著了。”

萊戈拉斯給她塞了一小塊抹滿蜂蜜的軟面包,笑瞇瞇地看著她吃掉,說:“別這麽想,你要知道,我們的時間可長著呢,直到世界的盡頭。你今年多大了?”

“我……五百八十多吧。”

“你開始恢覆訓練多久了?”

“半年?好像沒這麽長。”

“你小時候花了多久才能次次射上靶心?”

“這個想不起來了,二十年?”

“是啊,你急什麽呢?”萊戈拉斯拍著她的背,“我們有足夠長的時間做任何事情呢。”

他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——時間並不總是夠的。

但是陶瑞爾沒再有什麽激烈的反應,拿了一塊餅開始吃,什麽料都沒加。萊戈拉斯把那塊餅搶下來,抹上綠色的蔬果醬再給她遞回去,果醬裏面有葡萄、水芹菜和蘋果,她隱約嘗出了那酸酸甜甜的味道,這麽久以來第一次不是完成任務式地進食。

和他人的時間不一定永遠足夠,但和自己相處的時間,是真的長到了世界的末日。陶瑞爾花了幾天想明白了這一事實,她仍然基本不讓任何人進她房間,但心態著實平緩了不少,也懶得去看日歷了。她就當自己是回到了年齡個位數的時候,當個大寶寶重新成長一次,把弄丟的東西慢慢地找回來。

她找到了一個很好的訓練思維和肢體配合度的辦法。她找了兩本制弓技藝大全,照著裏面記錄的頭發弓弦制作步驟,拿自己剪下來的那堆頭發開始做。最終能用於實戰的成品居然有好幾十條,對著火光看那顏色可漂亮,又像燃燒的楓葉又像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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